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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5章 魏生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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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功夫都是擠出來的!又沒有讓你白天去上課, 晚上總該有時間吧?”張根發認定她,只要把她弄到識字班去, 別人就好說。

這就是模範的帶頭作用。

莫茹一副自己要帶孩子很為難的樣子。

張根發很是來氣,“你怎麽回事,勞模就是這個覺悟嗎?不說識字班是為你們好,單說這是大隊任務,你也應該帶頭完成!”

周明愈在棚頂道:“書記,那俺們去有什麽好處?”

張根發一楞, 要好處?這是勞模的態度?居然也想著要好處?覺悟呢?

“你想幹嘛?”

周明愈甩甩手上的泥巴,“書記,我幫你出個主意,你要是覺得行, 那你以後有什麽決定也開個幹部會議大家商量一下, 別自己想一出是一出。”

張根發:!!你算老幾!

“行,你說說看。”

周明愈就道:“書記不如先辦個識字班讓大家熟悉一下老師, 然後想辦法申請在咱們大隊辦個小學,哪怕初小也可以的。這樣咱們村裏那些不能掙工分的孩子也能上學識幾個字。”

莫茹道:“是啊, 這可是實打實的政績呢, 比給大人們掃盲容易還見效。”

張根發想了想, “這個……要去公社申請, 可不是那麽容易的。”

莫茹和周明愈就知道有戲, “要是書記保證能在咱們村開個小學班, 那我們就去上識字班。”

初小是一到四年級, 村裏也沒幾個孩子, 有兩個老師估計就夠,畢業後也大了可以去範木匠上高小。

張根發見他們松口去識字班,也答應會跟公社申請成立小學班。

“那就先開識字班,請老師來上課,你們可不能食言。”

莫茹道:“書記放心,俺們保管去。”

張根發突然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,沒想到自己忽悠好幾天沒有一個人答應,這個傻子反而是最想去識字班的!

他道:“要好好發動社員一起讀書學習,提高咱們大隊的總體水平。”

莫茹笑了笑,“書記安排的老師到位,俺們自然也立刻去上課。”

張根發速度不慢,先在大隊騰一間屋子當識字班教室,就在醫務室隔壁,用毛筆在木板上寫了字,掛在各自門旁以示區別。

他還在識字班門旁掛上一塊鐵片子和一根鐵釘子,都是鋼鐵廠撿回來的,把這個當上課鈴,一敲就可以發出叮叮叮的聲音。

為了表示公社對自己的重視,張根發還特意刷了一面兩尺見方的黑板,拿來兩盒粉筆,一個黑板擦,連教鞭和戒尺都準備了。

他還催著莫茹發動婦女們,又讓陳愛月把三隊四隊他看好的幾個婦女通知到,要求她們和勞模看齊,一定要上夜間識字班。

男人麽就算了。

……

這日剛下工的時候張根發就讓人滿村吆喝老師到了,讓婦女們踴躍去上識字班,去的越多越好,越多越先進。

莫茹之前上工的時候就跟婦女們宣傳一下,號召她們盡可能地去上識字班,哪怕去納鞋底也能聽點什麽。

當然也不強求的,畢竟大部分人回家還要洗洗涮涮、帶孩子,是真的沒有時間去學習。

反正學習這種事,鄉下人難得用一次,看起來真的沒用,可一旦真的需要用,你不會你吃虧,你若是會,那真的受益無窮。

強求不來的。

周躍紅和周媛媛原本對這個不感興趣,不過要跟莫茹學做衣服就必須掌握一些常用字以及符號,這會兒倒是願意跟著去上課。

另外就是一些未成年的孩子。

金枝兒還通過莫應熠讓莫茹幫忙,給陳愛月說一聲,讓她也識字班。

陳愛月現在還要莫茹幫忙畫畫,只要不是太為難的,基本都是有求必應。

金枝兒只要看好弟弟,白天盡可能地去掙工分,晚上陳愛月只要不是故意刁難,其實去上識字班也沒什麽。

莫茹並沒有生硬地讓陳愛月答應她,而是找了個借口,“金枝兒去識字班,也算是完成任務,要是識字班人太少,只怕老師呆不住。”

陳愛月就答應了,還一個勁地鼓勵莫茹:“莫茹同志,要不是我實在太忙,我都想去好好學學呢。你也一定要好好學,這樣咱們才能更好的為社會主義服務啊。”

莫茹笑笑,“陳主任你放心,只要我能做的,咱們就可以合作。”

她幫陳愛月畫畫,卻從來沒有跟人家承認是給陳愛月畫的,不管別人怎麽猜,反正從她嘴裏拿不到肯定答案。

所以陳愛月對她那是相當信任的。

有她開口,金枝兒就可以一起去上課。

莫茹就讓莫應熠把泥蛋兒、菊花都帶上,反正一個是聽兩個也是講。她還去王月娥、李桂雲家,讓小彩霞和小雲朵他們也去上。

不過這兩家都沒讓女孩子去,只讓男孩子上,理由也簡單:丫頭片子總歸要嫁人的,讀書不但要花費時間不能掙工分還得花錢,這等於不賺還得虧雙倍呢。

就算上學有出息,嫁人以後也是給別人家拉犁,那自然不行。

所以,女孩子想都不用想,家裏人就沒讓去。

“不用天天上,晚飯以後去上個識字班,學幾個字,總歸還有用的。”莫茹如是勸她們。

最後周誠志發話,“要是丫頭們樂意去,就去識字班,不要錢學點東西也不吃虧。”

他發話,各家也就隨意,結果男孩子都不愛去,寧願出去瘋玩兒也不想老實坐著識字。反而女孩子們比較積極,只要家人不管的都想去,畢竟呆在家裏有活沒活的也受指揮,去識字班難得可以放松一下。

所以,識字班大部分時間除了莫茹帶著的倆男孩子,其他清一色全是婦女和女孩子們。

晚飯後,莫茹就帶著莫應熠等人抱著周七七去大隊。

她讓莫應熠帶弟弟妹妹去教室裏熟悉一下,她則抱著周七七找陳秀芳、何仙姑探討一些常見病癥的問題,比如冬春季節交替免疫力下降,人也容易上火,不是生口瘡就是鼻子裏長瘡的。

周七七也不知道為什麽,兩個臉蛋這幾天紅撲撲的,但是沒有別的毛病,所以她也沒太在意。

何仙姑和陳秀芳很想念傅臻,她們畢竟學的時間還短,單獨看病的時候手忙腳亂什麽也不會,只能頭疼醫頭腳疼醫腳的,除了開個常用藥以及照方抓藥,她們也看不了什麽病。

更可惡的是張根發把去縣醫院學習的名額給了他倆兒子,她們倆就沒撈著去。

所以,只能盼著傅臻下鄉普及醫學知識。

莫茹讓她們不要著急,“去年聽傅醫生說年後還會下鄉的,估計快了吧。”

她們說話,周七七就坐在莫茹懷裏玩聽診器。

她小手抓著聽診器往自己耳朵上戴,戴了幾次都戴不上,急得呀呀直叫。

莫茹就幫她戴上,她用肉嘟嘟的小手拿著聽診頭往自己胸口放,聽到撲通撲通的聲音大眼一下子圓睜,隨即咯咯大笑起來。

她又要聽莫茹的心跳。

莫茹把聽診頭放在自己胸口,周七七聽得兩眼放光,“噢噢噢噢”地叫著,一副這個聲音久違了的模樣。

何仙姑看著她歡喜道:“七七真是個特別的孩子,跟咱們鄉下傻丫頭笨小子一點都不像,倒像是那大門大戶裏出來的。”

陳秀芳也道:“就說這又白又幹凈,又俊又激靈的勁兒就不像咱們鄉下孩子。”

周七七聽她們說自己,就瞪著黑亮的大眼看著她們,聽得很認真,“啊嗚~~”

莫茹笑道:“這孩子懶起來也很懶的,半天不動一下。”

周七七又轉著眼睛看她媽,那眼神似乎在說:你講真的嗎?你是親媽嗎?這樣說我你覺得好嗎?

看她那樣一副伶俐的樣子,莫茹笑起來,點點她的小鼻頭,這時候外面傳來叮叮叮的聲音,張根發在敲鈴上課。

莫茹便抱著周七七過去上課,她已經讓莫應熠占好位置,就在第一排。

金枝兒、泥蛋兒、菊花三個人坐在莫應熠旁邊。

周躍紅和周媛媛坐在第二排,挨著莫茹他們。

來人都自備小板凳,自己找位置。

熟悉的人們就紮堆方便閑聊,女孩子們自然不肯和大人一起,難得自由,幾個女孩子就聚在角落裏小聲嘀咕。

女人們少不得還是拿了鞋底、針線活之類的過來蹭燈光,她們原本還想和莫茹套近乎,可看她居然要坐第一排,她們就識趣地去最後面角落坐。

老師講課,她們嗤啦嗤啦納鞋底,當然不要意思在前面。

那不是拿針戳人家老師的眼珠子麽。

除了周躍紅、周媛媛,還有村裏另外幾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也都過來,一個個穿上過年的衣裳,有的還把勉強能綁起來的頭發紮一個小辮子,有的戴上過年才戴的發夾,把紮不著的紅頭繩捏成個蝴蝶結壓在發夾底下。

反正都會想辦法讓自己有點不同。

周明愈也過來,順手把閨女接過去哄她玩兒,為方便出去給閨女把尿,他們就坐在前面靠門口的地方。

周七七站在他懷裏,東瞅瞅西望望,一臉好奇的模樣,尤其那些女人們嗤啦嗤啦地納鞋底,還把針不時地放在頭上蹭蹭,她就覺得好奇,看個不停。

這時候張根發領著老師進來。

莫茹打量那老師一眼,看起來二十七八歲,英俊帥氣,氣質儒雅文質彬彬,用時髦的話說就是有一種書卷氣。他穿著一身板正的中山裝,胸袋插著鋼筆,頭發梳得整齊,下巴刮得幹幹凈凈沒有一點胡茬。

看得出來,是特意打理過衛生才來的。

他這樣認真,給大家留下不錯的第一印象,很多婦女都誇真是個俊小夥。

張根發大聲道:“這是咱們識字班的老師,姓魏,名生金,大家鼓掌歡迎。”

掌聲劈裏啪啦的響起來,非常熱烈。

第一排的莫茹和周明愈尷尬地對視了一眼,都從對方眼裏看到幾乎憋不住的笑。

這名字比起史珍香、楊偉等名字不遑多讓,很讓人聽音生義啊。

魏生金走到講桌前,從桌上粉筆盒裏拿了一塊粉筆頭,轉身在新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。

他回頭笑道:“這三個字念魏生金,是我的名字,請同學們記住。”

他掃了一眼,視線在莫茹和孩子身上停了停,然後又在納鞋底的婦女身上頓了頓,最後笑道:“前幾年識字班是大辮子女青年的代名詞,現在識字班裏不見大辮子啊,想必在座的諸位有識字班畢業的吧。”

正規的識字班當然不是莫茹和周明愈那樣去兩天就行的,而是上滿三年才給發畢業證的。

果然有人就笑起來,“魏老師,俺出嫁前在娘家上過識字班。”

這個莫應熠和金枝兒不懂,莫應熠拽拽莫茹的袖子,小聲問:“姐,說啥呢?”

莫茹搖頭,“我問問你姐夫。”

周明愈就小聲給她解釋一下。

建國初期的時候,村裏流行識字班,比現在可熱鬧。那時候以為剛解放建國,識字班都是十六七到二十左右的女青年們。她們對婦女解放充滿了幻想,不但組織扭大秧歌、唱歌等文藝活動,同時也積極參加各種社會活動,追求自由愛情、批判封建惡婆婆和封建包辦婚姻是她們最熱衷的。

“扭呀扭呀扭呀扭,一扭扭到十八九,爹娘不給俺說婆家,俺就跟著個同志走呀,同志走!”

這就是她們扭秧歌時候唱的,大膽熱辣,充滿了叛逆。不過風光兩三年以後,大識字班出嫁,小的女孩子們要麽沒長大,要麽沒得到家裏允許上識字班,所以中間斷了兩年。

之後識字班再開始就失去了原來的風格,不見女青年,只聽納鞋底。

可其實,這些納鞋底的婦女,很多就是曾經的識字班。

當年的女青年出嫁以前都留著大辮子,長的能到屁股以下,一般出嫁的時候就會剪掉或者盤起來,不再紮辮子。

去年大煉鋼鐵都被動員捐頭發紮風箱,大姑娘小媳婦的都是女學生頭,齊耳短發別個發夾,有的也看不出是大姑娘還是小媳婦。

單蝶琴一邊嗑瓜子,“魏老師,俺們不紮大辮子,不代表就不是女青年,這裏面沒嫁人的女青年多著呢。”

魏生金就笑著四顧,“在哪裏呢?”

有人舉手道:“魏老師,俺們的頭發都交給鋼鐵廠紮風箱啦,之前辮子長著吶。”

滿屋子都笑起來。

魏生金便連呼可惜。

他又盯著莫茹看,笑道:“這個看著倒是女青年,不過孩子都這麽大,所以我今日眼拙,還真是看不清。”

有人喊道:“魏老師你看得沒錯,這是我們勞模兒,今年才十七呢。”

魏生金又連呼可惜。

那邊周明愈已經開始不爽,這老師是不是有毛病,你是來教學的還是來撩妹的?

別人反而覺得這老師挺有意思,不嚴肅,上來先活躍氣氛,並沒有直接從東方紅大救星開始教。

魏生金看過莫茹又看莫應熠,這孩子真漂亮,不由得多看了兩眼,又開始說別的。

很快魏生金就說到大躍進、農業放衛星、工業大煉鋼鐵以及食堂等,又問:“一開始說敞開肚皮隨便吃,現在還有幾個隊的食堂這樣?”

屋子裏有人慘淡說餓著肚子來上課,有人說吃了個半飽。

三隊有婦女道:“二隊還能隨便吃,大年三十吃餃子,一個個撐的不能走道!”

魏生金頗感興趣地問:“真的?現在還這樣嗎?”

周明愈就道:“魏老師,我們隊從大食堂一開始就限量吃的,一年也只有這麽兩三次改善夥食,平時都是限量的。”

魏生金就問:“下一頓什麽時候?”

周明愈:“中秋吧。”

魏生金就笑了笑,又開始聊別的話題,然後把聊過的這些話題用粉筆寫出來,教著大家念。

很快班上就認識大躍進、食堂、公社等許多詞匯,他這樣邊聊邊教,社員們都非常積極,學得效果不錯。

中間休息,莫茹帶著菊花幾個出去方便。

魏生金下來和社員們聊天,見周明愈抱著孩子,就笑著問孩子多大叫什麽。

周明愈都告訴他。

聽說孩子大名叫周夕,魏生金微微頷首,“找人起的吧?”

周明愈點點頭。

魏生金又道:“這個字不錯,但是當名字不好,起名字這個人要麽不上心要麽就故意的。”

周明愈道:“魏老師,我閨女七月初七晚上生的。”

小名七七,大名周夕,沒有任何問題。

魏生金卻道:“你不懂,我給你講啊,夕這個字,有幾個意思,一是日落傍晚,咱們說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,已經是衰敗之色。二是晚上,這個不去說。”

周明愈:我們就是晚上,你為什麽不去說!!

魏生金繼續道:“第三,這個夕還有年獸的意思,是一種兇惡之獸,更不適合女孩子用,尤其是這麽漂亮的女孩子。”

他彎腰去逗周七七,用抽煙熏得發黃的手指點周七七的鼻子。

周七七瞪大了眼睛啊嗚啊嗚地吹他的手指,要他拿開,周明愈就趕緊抱著女兒躲開他的手指。

不要動手動腳!

就在這時候,一個人從外面進來,笑聲清脆,“魏老師不好意思,我來晚了。”

魏生金扭頭看過去,不由得眼前一亮。

只見一個身材苗條皮膚白皙的女子從外面進來,她穿著與眾不同的衣裳,不像大家這樣灰突突一抹色,而是幾個顏色拼接起來的。因為拼接得好看,反而有一種別樣的美感,是他們從來沒見過的款式!

而且這女子長得眉目姣好,眼波溫婉欲流,讓魏生金忍不住讚了一句:“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飾,水是眼波橫,山是眉峰聚。”

下面的周明愈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,這哪裏來的老師,這麽不靠譜。

周躍紅瞥了闞燕兒一眼,撇撇嘴,跟周媛媛交換一個眼神。

闞燕兒這身衣裳莫茹拿來當例子教她們很多,直趟兒還是她們幫忙踩的呢,今日晌午才做完,還得釘扣子、鎖邊。

闞燕兒下午還去上工呢,這會兒就穿出來,手腳倒是快得很。

闞燕兒雖然聽不懂魏老師說什麽,不過芙蓉、眼波之類的,她卻是知道的。

她嫣然一笑,“魏老師,你說什麽呢?”

下面噓聲四起。

魏生金一副坦蕩無私的樣子,“誇你長得漂亮,請問這位學生芳名。”

闞燕兒掩唇輕笑,“魏老師說話真好聽,俺們還有什麽芳名?俺叫菲菲。”

“菲菲?”周媛媛都驚訝了,你咋不上天呢?

有些知道闞燕兒的事兒就在下面嗤嗤地笑,不過卻也沒人敢拿出來直接嚼舌頭,畢竟還是要給周明愈和莫茹面子嘛,人家是一家的。

闞燕兒卻不管他們,一轉身就拎著小板凳去周躍紅旁邊坐下。

周躍紅癟著嘴一言不發。

因為闞燕兒的加入,尤其還是未婚,魏老師的口才更加伶俐起來,簡直是妙語連珠,逗得一屋子婦女笑聲不斷。

莫茹瞅著這位魏老師,要是當一個脫口秀主持人不錯,只是有些笑話未免粗俗一些,估計是笑話大全上看來的,什麽爛婆娘、饞婆娘、傻女婿、鬧洞房之類的。

這裏還有小孩子呢,你這樣講合適麽?好幾次莫應熠都聽不懂,一個勁地問找不到門兒是什麽意思!!!

原本晚上就兩堂課,七點半上到九點,結果因為魏生金不斷地說笑話,直到九點半才下課。

好在他也沒忘記正事,一邊講笑話一邊寫下來,讓學生們學幾個字。

“今天咱們主要學這十個字,同學們下課以後回去覆習一下,明天咱們要抽查認字。誰要是認不對,就要上講臺來表演個節目,唱歌扭秧歌都行啊,老師期待你們的表演。”

大家都笑起來。

魏生金看看向莫應熠,“小同學,你幾歲,能不能記住?”

莫應熠道:“九歲,能。”

魏生金笑了笑,“下課。”

雖然聽笑話很有滋味,但是一下課婦女們走得就很快,家裏還有男人孩子要伺候呢。

莫茹領著幾個孩子,菊花已經困得直磕頭,看來以後不要讓她上識字班,還是讓莫應熠教她。

周七七在大家的笑聲裏已經睡醒一覺,這會兒精神呢,騎著周明愈的脖子抓著他的耳朵笑得咯咯的。

出去的時候,莫茹小聲道:“小五哥,我們再去挑土吧。”

周明愈:“先送他們回去。”

他們因為帶著孩子,所以動作慢一些,走得時候已經沒幾個人,就這樣還有人落在他們後面呢。

莫茹看了一眼,是闞燕兒,她也沒說什麽就和周明愈帶著孩子們離去。

就這樣,他們白天上工挖溝,晚上去識字班。

而魏生金白天去範木匠上課,晚上來先鋒大隊辦識字班。

………………

轉眼過了二十天左右,進入了生產隊暫停挖溝,把勞動力都拉回來忙春種。

氣溫穩定在十度出頭已經沒有霜凍的危險就可以開始春種,節氣一般就是清明左右到谷雨後。

春種是一年中最忙最密集的種植階段,夏天只需要收小麥種玉米秧地瓜,秋天收完莊稼種小麥,可春天卻要種各種各樣的莊稼和蔬菜。

俗話說“棗芽發,種棉花”,清明左右棗樹陸續發出油亮嫩綠的棗芽,這時候就可以準備種棉花。

因為之前耕地耙地盤糞都講究,地裏土壤細碎沒有一個大坷垃,所以這會兒種地就輕松很多。把地再根據種植需要進行整理即可。選種、浸種這些工作,老婆子們已經領著人早就準備好,現在只需要運到地裏去種。

春種最大的困難是水。

這時候往往春旱,說起來還真是十年有九年幹,幾乎都要靠去年存的河水來澆地。

一旦春旱不下雨,種地就要挑水澆地,畢竟種地都是講究節氣的,有時候耽誤幾天就耽誤很大收成。

俗話說“清明花,大車拉;谷雨花,大把抓;小滿花,不歸家。”講的就是種棉花時間的重要性。

他們傳統種棉花的方式如果地濕不用澆水,那就直接犁溝,點種,包垵兒即可。一旦春旱就需要人工刨坑、澆水、點種,包垵兒。

除了孩子們點種澆水,其他沒有一樣輕快活兒。

有人一直挑水、還有掄大鐝頭刨坑,還有人一直蹲地下包垵兒,從早到晚,晌飯都在地裏吃,不說累死個人也得脫層皮。

其中挑水是最終最艱難的!

因為很多棉花地離水源很遠,要甚至要走二三裏路去挑水!

周明愈觀察了一陣子以後,心裏有了計較,他就和周誠志商量,“大爺,咱們不如直接用牲口拉著犁開溝,然後集中澆水,等滲下去再點種,這樣還省事一些。”

周誠志不同意,“種棒子的辦法種棉花不行,種棒子深一點不怕,棉花不中,太深了出芽慢,不是捂壞就是讓蟲子咬死。”

周明愈道:“那咱們不用犁,找個小一些的……對了,生產隊倉庫裏不是有個個耠子嗎”

這樣犁出一條溝就行。

周誠志搖頭:“犁成溝澆水就淌了,浪費。”

種玉米可以犁溝點種,是因為夏天多雨,一般等雨後再種。

可春天當地少雨,哪怕清明也經常不下雨,種棉花都要澆水,犁溝的話得需要不少水呢。

周明愈道:“隊長,你先帶人把地犁好,再把這個工包給俺,晚上俺們帶人拼命澆水,第二天你們直接種棉花,都省了挑水澆堆,你覺得如何?”

周誠志不相信地看了他一眼,“晚上你們來澆地?你要是能晚上澆地白天夠種的,要多少工分給多少。”

周明愈嘿嘿一笑,“隊長,俺們絕對不獅子大開口,一畝地給三十五工分就行。”和割麥子一樣的工分,卻不比割麥子輕快的。

周誠志狐疑地看著他,“那試試?”

周明愈點點頭,“試試。”

“先去看看那耠子能用不。”周誠志讓他負責改裝農具。

周明愈就去請了周玉忠和周誠信等人改裝耠子,提出要求,然後集思廣益,讓大家想辦法各出奇招。

周玉忠和周明愈想法一樣,弄一個像耬車那樣的耠子,可以三個耠子頭,木身,在已經整理好的田裏一頭驢或者兩個人都拉得動。周誠信和周培基覺得還不如直接兩到三張大鐝綁在架子上,讓牲口拉著,一個人站在上面,就可以直接犁出溝來。

經過實驗發現還是周明愈的辦法好,但是沒有那麽多合用的耠子頭。

周明愈又趕緊跑一趟供銷社,去挑幾個合用的耠子頭,因為沒有現貨,還得去供銷社下面的鑄鐵社加急做幾個新的出來。

有陳剛幫忙,鑄鐵社直接找出模具,用坩堝爐裏的鐵水現澆十二個耠子頭給他。

一個生產隊一次只能買三個,周明愈不得不打著張根發這個大隊書記的旗號要求買四個生產隊的。

按規定這樣是不行的,可他現在是煉鋼鐵模範,且是最先進生產隊的模範,還有陳剛幫忙說情,鑄鐵社一點都沒有為難,反而非常配合。

很快,周明愈帶著十二個耠子頭回大隊,讓周玉忠和周誠信帶人加緊改裝耠子,改裝以後的耠子就是幾年後才出來的耘鋤。

為了能夠省時省力,一個耘鋤上安裝兩個耠子頭,如果不是棉花壟間距大,他都想多裝幾個。

他對周玉忠道:“叔,咱們把鋤頭片這裏裝成活動的,種完棉花就可以改裝一下用來鋤地。”

把三個鋤頭一前兩後小間距放在一起,趕著牲口在壟間鋤地比人用鋤頭省力快速有效。

大家都說這個改裝的耠子好用,跟他們耘地的鋤頭一樣好用。

人多力量大,改裝完畢,第二天就全部換上新式農具,白天套上所有牲口犁溝。

晌午吃飯的時候周誠志宣布:“生產隊澆地包工了啊,一畝地三十五工分,幾個人合夥也中,白天工分另算,有能力的盡快來認領。”

社員們一聽都來了勁頭,尤其家裏勞力多的,巴不得總有這樣的好事兒呢,家裏男勞力不多的也可以和別人搭夥兒。

好在今年棉花地多,有五十畝呢,足夠自己隊員認領的。大部分都是壯男人,女人和老人可以白天犁地、點種包垵兒,也能賺工分的。

去年別的生產隊種四五十畝棉花,二隊只有三十畝,還是周誠志勉為其難種的。

依著他對棉花的了解,二十畝都不樂意種,要不是為了完成政府強制的征購任務,他只想種十畝社員們自己發的棉花織布紡線用。

但是去年棉花大豐收,棉花勞模拿蟲子、拾棉花,賣棉花任務賺了大錢,這給了周誠志很大的信心。

他是個有自知之明又拎得清的,從小到大很少有膨脹得意頭腦發熱得意忘形的時候,他一直認定自己當隊長是幾個老兄弟支持的,棉花大豐收是勞模的功勞。

他覺得只要有棉花勞模在,他們隊的棉花就少蟲害,多結棉桃、豐產又豐收!

所以今年他決定種五十畝,也算是響應政府的號召。

去年糧食大躍進,到處都高產,直接導致糧食征購指標翻了番。

這可把很多大隊、生產隊幹部給愁得不輕,那些主動放衛星的還不冤枉,可很多實事求是的幹部,並沒有虛報也被逼著多交一倍公購糧,簡直比竇娥還冤,他們就想少種棉花多種糧食好湊任務。

結果後來棉花征購指標也翻倍,這一下子可把幹部們給推進溝裏,總覺得要揭不開鍋。

不只是隊幹部,公社幹部也是有苦難言,絞盡腦汁要鼓勵、刺激、獎勵他們多種棉花,召開了好幾次棉花種植會議。

每個隊幹部都要去公社棉花會議上表決心多種棉花多交棉花任務,當時周誠志直接表態要種五十畝!

比去年增加二十畝。

他這麽配合,書記們別提多高興,柳紅旗直截了當地說如果今年再超額完成棉花任務,還要獎勵生產隊和棉花勞模更大的獎品!

周誠志想著心心念念的掛鐘,自然更想把棉花種好的,絲毫不管別的生產隊在公社會議上為邀功爭相表態種五十畝六十畝,回到家卻悄悄降到三十、二十畝。

他覺得自己隊有棉花勞模拿蟲子、拾棉花,他們怎麽好比?

自己也不和他們比,反正棉花賣了錢是自己隊員們分,也不給別人。

能讓自己的隊員們有飯吃有衣服穿,對他來說這是自己當隊長的責任。

首先,他得把棉花勞模供好!

周誠志背著手,心裏盤算著,那誰家的老母雞好像不下蛋了。公雞還能配種,老母雞留著沒用,不如殺了燉燉給勞模補補身子,讓她養精蓄銳專心拿蟲子。

這棉花種上出苗以後長得風快,那蟲子來的也更快呢。

今年八龍治水,幹旱之年,蟲子更多,所以還得多靠護棉英雄出力啊!

“單蝶琴、管春香!你們家是不是有老母雞不下蛋了?趕緊送到食堂去殺了燉燉。一只給棉花勞模補補身子攢力氣拿蟲子,咱們也跟著勞模沾光,喝雞湯補補力氣種棉花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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